2021年9月起施行的新版《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提出：“鼓励、引导民办学校提高质量、办出特色，满足多样化教育需求”，建设高水平民办高校日渐成为社会的新期待。当前我国民办高校整体上尚处于我国高等教育金字塔的底端，其办学质量和社会声誉整体不高，但我国已涌现出一批教育理念、办学条件、学科建设、培养模式等都口碑不错的民办高校，呈现出了“洼地崛起”和“后发追赶”的趋势，逐步成长为民办高校阵营中的一流高校，并逐渐缩短与同类公办高校的差距，这些高校的成长路径和发展规律值得深入探究。
一、分析框架与研究设计
陆亚东（Yadong Luo）等（2013）提出的“复合基础观”理论适用于我国高水平民办高校成长发展的研究。复合基础观认为企业通过对自身拥有或外部可购买的资源与能力进行创新、整合地运用，提供具有复合功能特征的产品或服务，用复合竞争的手段获取、创造出独特的竞争优势或发展路径。该理论关注只有普通资源的普通企业如何生存与发展，研究对象与当前我国广大民办高校的整体发展现状和处境相吻合；研究重点不在于强调组织所拥有的资源或能力多么与众不同，而是强调这些资源和能力通过何种方式和过程为组织带来竞争优势，因此能够为我国民办高校提质升级提供可行的行动框架。在复合基础观的理论框架中，复合式提供是载体，复合式竞争是手段，而复合式能力则是动力；复合式能力支撑复合式产品的提供、驱动复合式竞争手段的运用，复合式提供和复合式竞争相互转换和强化。
本研究基于复合基础观的理论框架，阐述案例学校的发展规律和成长机理，构建适用于高水平民办高校建设的分析框架，根据启示性原则和匹配度原则选取西安欧亚学院作为研究对象。研究团队对欧亚学院开展实地调研考察历时月余，访谈对象包括主要校领导、中层管理干部（职能部门和二级学院负责人）和骨干教师代表等，结合半结构化深度访谈、非正式访谈、现场观察和二手资料等多种数据收集方法，确保不同的证据来源构成“资料三角形”（Patton,1987）。
二、欧亚学院建设高水平民办高校的成长机理剖析
（一）欧亚学院的复合式提供
复合式提供（Compositional Offering）指组织为最大化满足目标客户群的延伸式、复合式需求，而提供的具有更多整合功能、特征的产品或服务。基于“消费者导向型高校”的价值取向，欧亚学院从产出端的质量评价视角来倒推大学的定位，旗帜鲜明地提出“以学生为中心”的服务理念。欧亚学院把“学生满意”的复合式产品提供界定为“教学服务”和“校园生活服务”两个维度，这是国内较早将“校园生活质量”与“教学学习质量”置于同一高度的高校办学理念。在教学服务方面，学校在赵炬明教授理论指导下研制“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范式，通过学科专业组织体系重构来建立稳定的行业、产业对接机制；依据扎实行业调研定制人才培养方案，订立培养目标、胜任素质模型和培养路径；通过卓越师资发展规划、应用型通识教育课程改革等举措来实现教育教学范式的颠覆式创新。在校园生活服务方面，欧亚学院提出“社团+社区+通识”三位一体育人模式，创造性地实行特色“青年社区管理”，在书院制改革的本土化进程中迈出了个性化的一步；学校极为重视对校园环境的育人功能，以较为领先的后勤管理和智慧校园建设为支撑，校园的环境规划、建筑设计、园艺绿化乃至室内布置都充满艺术品味和人文风韵，且与学科专业特色互为呼应，教学服务与生活服务相辅相融、相得益彰，濡养着学生的审美品格和精神旨趣。
（二）欧亚学院的复合式竞争
复合式竞争（Compositional Competition）是指企业采用组合式的竞争手段并将这些手段有效地整合在价值创造中，强调根据外部市场环境和竞争环境的变化，务实地选择多种竞争手段进行灵活地复合。一是坚持战略驱动。学院高度重视“战略管理”在学校发展中的先决作用，始终坚持战略驱动发展变革的系统性思维，逐步形成战略意识、战略能力和文化自觉。举办者的价值理念和学校的组织文化以强有力的“战略”作为中介，通过制度化进程形成长效机制，由此达成全体系的战略协同。二是坚持品牌营销。在欧亚学院看来，评价高校发展质量的基本衡量特征就是声誉。学校专门成立了“品牌传播部”来推进学校的品牌管理，对外塑造声望品牌、对内传播价值观；在招生宣传工作中不断创新营销模式，依托分院专业品牌建设与智慧校园的数字信息技术，精准对接“目标客户群体”、搜寻与学校理念期望相契合的学生，生源质量稳居区域民办高校前茅。三是坚持产教融合。欧亚学院将应用型高校的产教融合贯穿培养全过程，把市场和社会需求也纳入办学导向。学校立足于产学研一体化运营和二级学院自我造血的诉求，，专业设置和课程建设与产业深度相联，基于目标就业岗位的胜任力模型定制各专业人才培养方案，将真实企业搬进二级分院内部作为实训场地；通过与企业共建联合实验室和联合研究中心，将企业真实项目转化为教学案例和科研成果。
（三）欧亚学院的复合式能力
复合式能力（Compositional Capability）是指组织协同整合内外部各类资源并将其转化为竞争优势的独特能力，欧亚学院在25年的发展历程中，基于先进办学理念和经验积淀，创造性地探索出了高效整合内外部资源的动态能力，对其复合式的产品提供和竞争追赶提供了有力的支撑。一是拥有文化建构能力。欧亚学院高度重视文化建设，将文化管理置于组织管理的先决高度。这种由内生发的强烈文化自觉使其锤炼出了较强的文化建构能力，将组织管理、高等教育管理等不断更新的外部知识供给同持续迭代的办学经验相统整，凝练出组织自有的文化基因和精神动力，自上而下浇灌滋养着学校师生自我实现的价值追求，激发出全员个体目标与组织总体战略目标相协同的内驱力。二是拥有组织革新能力。学校凭借富有柔性的组织结构和用人机制持续推进组织变革，用交错纵横的内部治理网络把学校各类重大决策权力均衡地配置在垂直层级和横向部门中。学校循序渐进调整着组织演化革新的方向路径权力和资源流动的结构方向清晰简明，全校各层级、各部门、各条线的人力、财力、物质资源配称紧凑、充分涌流且循环增值。三是拥有模仿创新能力。欧亚学院有选择地将行业领先的组织要素等进行创造性地复合，取得超越对手的竞争优势。学校借鉴国内外一流高校的办学经验，积极引进国际通行的先进管理方案，再改造为适合学校生源基础条件和办学定位的特色做法，诸多实践举措的先进性程度明显超越国内同类高校。
4. 欧亚学院复合式能力的构成基础
基于组织与制度理论视角，将其复合式能力的构成基础提炼为核心决策者、学习型组织和制度柔性三个要素。欧亚学院是其举办者的教育思想的实践载体，着重体现在对价值文化、内部治理、设施环境等层面的宏观把控上，以强有力的改革魄力和激进式企业家精神（Henderson & Clark,1990）推进各项战略的落地。学习型组织是以知识管理为核心手段、以识别和解决问题为思维方式的自组织，科学管理和教育研究的理念和意识较为均衡地渗透在学校整个管理队伍中，其教育科学研究探索道路也呈现出由外援牵引到内生自觉的过程。而学校在结构设计、资源配置、文化管理等制度层面体现了较强的柔性，因此能够在重大战略举措的推进过程中克服组织刚性和惯性所带来的阻力。
四、研究结论与启示
对于广大民办高校而言，欧亚学院复合式成长发展进程具有很强的借鉴和启发意义。欧亚学院的复合式成长模型具有如下特点：一是体现了“价值理念—制度构建—目标战略—变革举措”的行动逻辑，将比较鲜明的教育主张融入顶层设计，整体构建出自上而下的战略体系；二是坚持现代科学管理的理念和流程，将企业化管理模式与高等教育管理传统有机融合，对高校管理体制改革领域做出探索性的实验；三是体现了自觉自发学习变革的自组织特点，高水平民办高校的战略选择有着较强的个性化价值追求，在符合国家高校办学规范的同时能够践行自己的育人理想。
欧亚学院为我国民办高校实现后发追赶、建设高水平大学提供了如下启示。一是加强内涵建设、提高办学质量。民办高校必须稳扎稳打提高教育教学水平，树立新发展理念，激发内生动力，摒弃外延扩张、特别是贪大求全，从发展现状和价值目标出发建构自身办学质量观。二是坚持学生为本、增进服务意识。及时掌握学生诉求、提升学生在校体验、促进学生身心发展、满足个性化人才培养需求。三是绘制战略蓝图、强力牵引发展。高校战略管理必须凝练“战略主题”，作为整个战略规划的灵魂，能起到凝心聚力的作用。四是寻求创新突破、实现特色发展。民办高校要想摆脱后发固化的困境，既不宜唯国家政策要求是瞻，也不能亦步亦趋、处处跟随依附其他高水平大学，而是要凝练本土化办学理念和育人主张，通过长期的摸索和积淀寻求特色化、个性化的发展路径，争取错峰发展、弯道超越，为“高水平”这一概念赋予更加丰富、崭新的内涵。
本文刊发于《教育发展研究》2022年第7期，页码p66-p74。
侯琮,王一涛.复合基础观视角下高水平民办高校成长机理研究——基于欧亚学院的案例分析[J].教育发展研究,2022,42(07):66-74.
（作者简介：侯琮，苏州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王一涛，苏州大学东吴智库研究员，苏州大学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
